时曳

复年(3)【下】


即使被这样说道蓝忘机脸上仍安静无波,激烈的言行甚少能激起他的情绪波动,唯一能卷起轰天大浪的人早几年前已经不在。终不是他。想到此,蓝忘机脸上闪过晦涩,即便一闪而过仍是被对面男子看得真切。男子好奇眯着眼睛,片刻了然地放松身体倚靠在一旁,斜眼看着这个含光君。
蓝忘机弯腰拿起烈酒揭开酒盖倒在地上。酒香扑鼻,烈性十足,是魏婴会欢喜的口味,一如天子笑。蓝忘机低垂眼眸,一动不动,看起来一丝不苟认真非常。含光君今晚给了男子太多惊讶的感受,跟传闻中太过不同,要不是气质和蓝家标志的云纹抹额骗不了人,他可能觉得世人都瞎了眼。
“你有认识的人死在这儿?”唯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
“......”
“传闻蓝家有一技,可问灵。”男子眯眼看着蓝忘机,但看到他一言不发,很快便想通说道:“他的魂也不在了?”话虽是疑问但却是笃定的语气。男子在乱葬岗待的时日不算短,见到的死灵里并未有一个像是和含光君关系颇近的人,尽管无凭无据但是直觉觉得此人对含光君异常重要,该是个惊艳卓绝的人,怎会死于此连问灵都不管用。想着想着,忽然他推测到一种可能性,但是结论太过骇然不由让他睁大了双眼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是他?”
“......”蓝忘机看着他,月光下的眼中琉璃看起来冰冷无情,带着一种凶狠危险的气息,让他一瞬间头皮发麻,他意识到他可能踩到含光君的逆鳞了。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男子笑得开怀,像是发现了一件不得了有趣的事。就在他仍想调戏调戏含光君时,人已转身凌空而去。男子并未阻拦他,他笃定含光君仍会来,这不是猜想这是确定。
待蓝忘机回到客栈已是夜深露重。房间内已经被机灵的小二收拾干净,气味已经散尽,蓝忘机怔忪许久,忽然听到窗台边一串细微响动,察觉到有人在附近时立即握住避尘离开客栈。
街头站着一个人,准确地来说此人非人,是具行尸。对方恭敬地弯腰抱拳行礼,书童打扮,少年模样,干干净净的面容,气质温和,除了眼睛和面色青灰之外与常人无异。
“公子可是含光君?”书童略微有点局促不安,怕自己还未开口就被除魔卫道,但看到对方已经收起佩剑,微微頜首作以回答时,少年放下心来,看来含光君并非是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人。
“所谓何事?”
书童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一个凶尸还能如此寻常被人对待,同时也害怕自己难听的声音把人吓跑了,他明白自己说话怪异,声音枯哑艰涩,诡异难忍。
“我想请公子帮我一个忙。”书童抬头真诚地看着蓝忘机,“希望公子杀一个人和救一个人。”在旁人听来一个凶尸这样的要求难免怪异,但蓝忘机并未立即做出回答,只是静静等待下文。
“公子可否听我说个故事,不花时间的。”
“离开此地之后,但说无妨。”
蓝忘机和小书童离开街头,找了处荒僻无人之处。书童看了一眼乱葬岗方向,确认着什么,之后娓娓叙述道。
夷陵镇本有户白姓人家,书香世家,祖上曾出了个状元官至宰相,一朝满门荣誉。然而,鼎盛之后的规律逃不过衰败,当年的祖辈是个极其聪慧之人,一世荣华像是提前用尽后世的气运,多世过去白家沦为小族。当白家迁移至夷陵镇之后,家主舍不得往日峥嵘,即使拮据仍会为子辈们至少配备一名书童伴随,严格培养,誓要恢复门庭。
白家出了个一个小少爷,是当代家主最喜欢的孙辈,名白凛,字言华,从小就展现惊人智慧,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家主对他的期望很高认为他一定是带领白家重现往日荣辉之人,所以对他算是格外的宽容和宠爱。白言华少爷少年时已是夷陵镇相当有名气的人,一是其才华,二竟然是美貌。白家不可谓不宠爱这个少爷,有好的尽数给了他,有一些重要的论会白家家主也会带着白言华。少年泡在蜜水罐头里长大,经常接触到夷陵镇上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们难免带上了一些爱玩的习性。平时喜欢骑马射箭捉弄下人,但是本性是好的,或许是太少见到世间的黑暗导致本性是天真无比的,说是爱捉弄下人但也是小打小闹不碍事,反而下人们很喜欢这个小少爷,因为小少爷完全不仗势欺人还总亲近他们。本以为少爷会在某日高中状元,入朝为官,然后娶妻生子,一世长安。然而......
“我们不该救下那个人的。”书童的脸上带着悲凄。
有一日,白言华少爷带着小书童骑马想去山中打猎,本来书童听闻最近山中不干净时有怪声本想劝说少爷还是不要去的好。
“你不让我去我非要去,谁也拦不了我。”白凛气得撇嘴,插着腰,挥着马鞭往地上抽得啪啪作响。一边的小书童吓得缩缩脑袋,手上擦了擦额边不存在的汗,道:
“那少爷至少多带点人一起去才行。”
“小黄,你胆子真大,竟敢反抗。”白凛上前就揪住小书童的耳朵,对着他吼道。小书童看着少爷面上龇牙咧嘴,脸上也升腾起薄红,本来就清秀好看的眉眼变得生动活泼,带着一股娇憨之气,感受到耳边的呼吸声,小书童腾地红了耳朵,脖子也红得彻底。白凛以为抓疼了小黄,立马松了手,装作苦大仇深,摆摆手道:
“好了,同意你便是。”
“是,少爷,我去安排了。”小书童内心叹道少爷太不自知了,这般随意。
算上家丁共十人左右片刻后就出发了。白凛一马当先,手中不停挥鞭,速度飞快,跑得肆意,小书童和家丁们只得牟足了劲追在后面。一直到到山脚白凛才放慢速度,搭起弓箭,眼睛四处巡视。那一天,山里面很奇怪,树林间飘荡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白雾,他们找了半天看不到一个小动物,耳边除了他们骑马掠过草地的声音和交谈声似乎再感觉不到别的动静。联想到这几日的传闻,小书童心里有些慌张,像有什么东西捏紧了自己心脏似的,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少爷,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什么没有猎到。”少年有点赌气,自己什么没抓到。
“少爷,我听说镇上来了一个耍马戏的,人可以命令大白虎按他说的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像快要到表演时间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马戏团,这里的气氛太过诡异,有种焦急感催促小书童把少爷带出去,所以就想着先把少爷骗出去等回去之后要杀要剐随便少爷了,但是他认为只要他耍赖抱住少爷大腿少爷也没辙。
“真的?”少年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看着书童,“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晚了时间怎么办!”说完就调转了方向,急匆匆地往林外赶去。书童在后面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偷偷捂住嘴笑了,就知道这招管用,果然少爷就喜欢新奇好玩的事物。
忽然林间窜出一道黑影,在所有人反应之前掐住白凛的脖子将其拖下马。
“都不许动,不然我掐死他。”
“壮士,有话好说,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书童最先反应过来,看来人自眼角至胸口有一道刀剑挥斩而下的伤痕,血流不止,宛如狱中恶鬼,狰狞凶狠,书童动也不敢动。
“带我回去治疗,别想耍诈,不然都死。”来人勒住白凛的脖子,迫使他张大嘴巴,扔了粒黑色药丸之后在他身上一点一戳他就不由自主将药丸吞咽了下去。
“不会的,我们不会的,您尽管放心。”书童吓得摔下马去检查少年的脖子,脖子上一道深深的掐痕。少年缓了很久才从差点窒息的痛苦里清醒过来,胸口起伏不定,脸色紫红。
“你干嘛掐我,还给我吃劳什子药,你想毒死我吗?”书童都快哭出来了,少爷怎么这么缺心眼,这么危险的人是你能反抗的吗。
“哼,待我伤好就给你解药。”来人可能觉得这个少爷也有点缺心眼,怎么刚刚快掐死他转眼还能跟自己抬杠,实为不足为惧。
“真是的,又不是不救,喊打喊杀的。”少年气得鼓起脸,松鼠般圆圆的眼睛撇了霸占他马儿的人,慢悠悠爬起来整理起自己的衣服。书童真的吓得哭了起来,“少爷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
最后白凛和书童同乘一匹马赶回家中,匆忙请来了镇上最好的医师诊断后开好伤药那个人才暂时放松,昏厥了过去。书童本打算找家主仔细回禀这事,但是却被少年拉住了。
“你不能去,你去了说了这件事一定会被爷爷说你护主不当给乱棍打死的。”
“可是少爷你被逼吃了毒药,这事不能不让家主知道。”
“那个人不是说伤好会把解药给我的吗,不用担心。”
“可是,少爷.....”
“你就说我在山里救了遇险的人就是,其他都别说。”白凛拍拍书童的肩膀,半安慰半威胁着看着他。对视了许久,书童败下阵来。
那人在白府修养了差不多一月有余,之后扔下解药离开了,离家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到今天小书童都记忆犹新,因为太毛骨悚然了,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生寒,书童放在了心里,但是白凛没当回事照样吃喝玩乐,悠然度日。日子过去很久都风平浪静,书童渐渐放下心里的不安,直到有一天来了一批人。
那批人走之后家主大怒,直接把手上茶杯摔了,之后紧急召开了家族会谈,这一次特意避开了白凛。白凛挺乐呵的,觉得不用去参加那劳什子冗长会议还挺好,而身边的小书童右眼皮直跳,直觉肯定是有大事发生。果然,府里的气氛一日慌过一日,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那天,老爷把我叫至书房。我进去后看见老爷背着手静静地站在窗边,气氛压抑,背影看着很是憔悴。半晌,老爷才转过来对我解释喊我来的原因。我没想到......没想到......我们救了大煞星,葬送了白氏一门。原来......那批人是过来下聘书的,他们大师兄竟然要娶我们少爷当小妾,据说那个人所在的门派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他们要杀我们就像杀只鸡那般简单,扬言要是白氏不听话就灭满门。老爷和众人商量过,其他人一致觉得应该将少爷推出去,不然我们都得死,老爷被逼无奈只得答应。但是,少爷是我们白氏的希望,没了少爷白氏就相当于完了,老爷死后再也无颜面见祖宗。老爷一辈子古板清高,一辈子刚正不阿,却在跟我说这件事时宛若无依无靠老儿,泣不成声。他最终自私了,做出了个大胆决定,他问我愿不愿意代替少爷嫁过去,尽管可能难逃一死。我说,我愿意的,能帮助少爷是最好不过的。老爷利用对方自大认为我们这些蚂蚁不敢动不敢耍花样的心理不动声色瞒着家族众人悄悄找了理由把少爷送至很远的老友家,说是让他好好求学,没有得到老友的同意不准回来,同时也派了很多的家丁一道留在那儿。大婚当日,我穿上礼裙,摸着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想在那个人靠近自己的时候刺杀他。我知道一击不成,我一定是九死无生,白氏也必定族灭。”
“我低估了那个人,那个人以为我抖个不停是因为害怕,上来就搂住我。我在他怀里半点不敢动,手指都僵硬了。我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好的机会没有下手。”书童说时很激动,喉咙里带着嘶吼。蓝忘机看着他,猜到了后续,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后来他察觉到不对劲,一把掀开了盖头,我趁机拔出匕首狠狠刺了过去......”那人感觉到怀里一阵杀气,多年来的经验让他抬手挡住胸口,另一只手一把掐住怀里之人的脖子。一瞬间,匕首扎透了手臂,鲜血四溅。顾不上疼,他凶狠看着掐在手里吊着的人。
“是你。你少爷呢?”
“呸,最多不过死,我不会说的。”书童已经做好觉悟,一击落空,再无希望。
“嘿嘿,要让人开口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比死还痛苦。我劝你识相,不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是你能忍受的。”
“......”书童不敢说话,怕泄了气哭出来,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咬住嘴唇凶狠瞪着那个人。
“之后,那个人每天想着法子折磨我,好几次我都想死过去,本想咬舌自尽却被他看穿拿了个铁球塞到我嘴里,让我无能为力。鞭打炮烙之刑我都扛过去了,但是没曾想他真的能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见我意志坚定不透漏半言也不审问了主要折磨起来。”书童看着蓝忘机,慢慢脱下了衣服,其四肢处竟密密麻麻缝满了黑线。
“他每日砍断一只,最后拔了我舌头,砍下我的头。我生前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书童慢慢穿上衣服,脸上很想做出无奈的表情最后放弃。
“少爷原本在那个老先生家安心求学,但终日被怜悯的目光盯着终于大怒,一日学后抓住一个少年就逼问到底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神经兮兮看我可怜干什么。少年招供了,但是事实不是少爷能承受的。少爷根本不相信,跑去问随行的家丁是不是真的,然而看到他们一致沉默不语的样子,少爷直接崩溃了,呕血晕倒。待少爷醒来,整个人都变了,不笑不语不动,浑浑噩噩,眼神涣散。”众人都提心吊胆怕少爷一时想不开,是啊,满门被杀,无人敢收尸,任何人都会崩溃。
“少爷,你说说话吧,你不要吓我们啊。”家丁们都慌了,少爷已经不吃不喝很多天,眼看日渐消瘦,脸色越发青白,很快不行。“少爷,白氏没你不行,你不能去了。”一家丁伏在少爷身边,哭到不能自已。
“我要回去。”
“少爷,你不能回去,万一那人守在那儿等我们自投罗网怎么办。”
“你知道?!”白凛一个激灵,双眼凌厉地盯着家丁,“说,不然我死。”
“少爷你不要逼我们,我们不能说。”
“是你们在逼我!”白凛颤抖吼道,猛地吐出一口血,眼睛充血一瞬不瞬地瞪着这个家丁。他们没办法只得告诉了缘由。听完,白凛再也支撑不住,失声痛哭,
“是我害了爷爷,是我害了全家,是我害了白氏,为什么,为什么不交出我。”白凛不断呕着血,一口一口好似要把身体里的血吐完。一旁家丁咬咬牙上前决然打昏了少爷。
当白凛再度醒来,发现屋内仅剩一人看守在旁。
“我饿了,拿东西来。”
“少爷您醒了。您等等,我很快取些吃食回来。”一旁的家丁欣喜非常,以为少爷终于振作不再折磨自己。看着家丁离开,白凛掀开被子下了床,长时间的不吃不喝让他头重脚轻,眼前发黑。他发狠咬住嘴唇,咬出鲜血,让疼痛刺激自己,随后收拾完自己取上些碎银子悄悄离开。当他终于马不停蹄赶回夷陵时已经是几日后,胃里如针绞,肺部稍喘火辣生疼。
白凛颤抖地推开了白氏的大门,刺鼻的腥臭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满地尸骸,死状凄惨,触目惊心。爷,奶,爹,娘,大叔,大伯......当看到小黄时,白凛直接呕了出来,跌坐在堂前久久未干涸的血泊里。小黄双目圆睁,脸上交错鞭痕,青紫一片,肌无完肤,砍下的四肢和身体直接被人随便扔在尸堆里,身上零碎的红袍刺得白凛眼睛生疼。白凛像是失去所有力气般,抽搐不止,留下汩汩血泪。
昔日过往,压得白凛几近窒息,头疼欲裂,伏在血泊内血泪不停但已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天,镇上的人看到白府上空猩红黑气冲天,乌鸦绕梁,响彻一夜的万鬼呼啸让镇上的人都害怕地躲在家里不敢迈出一步。等到第二日,有胆大的跑去一探究竟,全部惨白着脸屁滚尿流地跑回来,好像身后有恶鬼追着似的。
“白家一地的尸体都不在了!”这人握着安神汤半晌在众人的安慰下才回过神来说出所见,结果说的话让众人后背发凉,鸡皮疙瘩直冒。
“诈尸?”
“谁知道?白家也是倒了血霉,不知道得罪了谁?天杀的竟然杀人满门,半点活口不留。前几日回来的家丁估计也死在里头了。”
“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就找谁去。”
“唉。”众人见无事也便散去。
......
“可是入魔?”蓝忘机听到这想到去年江北瘴林有一个修炼阴毒法术的门派被人全灭这件事,此事众仙门都知晓,并且大快人心。这个门派所行之事太过歹毒惹人非议,但是狡诈的是对方并不得罪仙门百家,加上所在之地隐僻不说而且充满毒气,仙门犯不着冒着牺牲弟子的性命去对方领地,所以有人代他们出手收拾了他们仙门一致认为再好不过,也就不再探查。书童所述让蓝忘机推测到了前后因果。
“正是。公子一念入魔,无师自通鬼道术法,将白家众人驱动成走尸,将我的尸体四肢缝合,去了瘴林,效仿老祖的手段奏笛纵尸杀光了那个门派其他所有人,并将那个人的皮活剥换皮给了我,为了提供活气直接将那个人的心脏生生扣出封在我的体内。少爷终于报仇雪恨,本想带着我们找个山林了此余生,未曾想我们听到一个传言,一切又变了。原来,你们仙门早就知道这个门派无恶不作,但是却因为没把手伸到你们百门身上就放置不管,充耳不闻。所以少爷恨你们,如果早先除掉他们,白家就不会遭此横祸。少爷,很苦。”走尸本不该有多余表情,但是此刻的书童表情却像是充满痛苦。
“我明白人死如灯灭,往事已矣。我不想恨你们,也不应恨你们,少爷恨你们也是为自己找个理由活下去,我们这些人不该存在这个世间,所以含光君,请杀了我们,再救救少爷,我们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少爷了。”书童跪地。
“起来。”
“含光君,可是答应?”
“人自然要救。”
“太好了。杀我只要把心脏捏碎即可。前阵子少爷为了维持我的活气,就找了镇上非良善之人挖心换给我。我不想看少爷一错再错,回不了头。在死之前我想再见一面少爷。含光君,可否随我去趟乱葬岗。”
“可。”
书童带着蓝忘机又回到了乱葬岗,远远就看见自家公子靠在树旁抱胸侧着头看着他们。
“少爷,我回来了。”书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白凛身边,努力想做出微笑的样子。
“跑哪儿鬼混了,哼,现在才知道回来。”白凛一把将书童拉至身后一面教训着他,一面防备蓝忘机忽然发难。“含光君,怎敢有劳您护送我家小书童回来。”白凛说着讽刺,眼中冰冷一片,身上煞气涌动。书童看自家少爷立马要动手,拉着白凛衣袖,摇摇头。
“少爷,我没事。含光君,人很好的。”
“哼,最好你没事,不然”白凛气得在他头上呼了一巴掌,看着气势吓人,但是力道不重。书童开心地握住白凛的手,让白凛直视他。
“少爷,我好开心。”
“矫情!”白凛颇觉肉麻抽离了手。
“少爷,我说真的。待在少爷身边我一直很开心。”
“开心就一直待着。”
“嗯,好。”书童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什,已经有些年头,是一个枯黄的草蚂蚱。“少爷,你还记得这个蚂蚱吗?”白凛觉得书童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心头微妙的感觉让他选择忽视。
“记得,这个是我小时候编的,只有我编的才那么丑,亏你好意思将它带在身上。”
“嗯,少爷小时候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自己上手玩一玩,看我编蚂蚱少爷也想编,就追着我要学。老爷向来反感这些,所以一开始不想教你的,后来架不住你打滚耍赖就教了你。果然最后被老爷知道了,我被狠狠打了一顿,老爷认为我教坏你,觉得你不该沉迷于手艺人的东西。打了一顿,我有些讨厌你的,觉得你太任性了。”
“好啊,你敢编排我。”
“少爷莫恼。后来你拿着编好的草蚂蚱跑到我房间,看着我一边哭一边说抱歉。我当时心里想,少爷真心善,看你哭得混天暗日的怕把其他人引来就赶紧说你把蚂蚱送我我就不怪你。”
白凛有些脸热,书童这些事竟然记得一清二楚。
“不要说了。”
“少爷,你就让我说吧。能陪伴少爷成长我真的很开心,能当少爷的小书童我真的很幸福。”
“不要说了。”
“少爷,能不能不要喊我小黄,喊我名字吧,少爷我的名字还是你取的呢,少爷你该不会忘了吧。”书童面上似有哀戚,直直看着白凛的眼睛。书童的眼睛其实只剩眼白了,但是此刻白凛好像看到了书童眼神里的乞求和一种他难以承受的感情,顿时胸口烦闷了起来。沉默许久,白凛败了。
“白安。”
“唉,少爷。”书童围着白凛身边直转,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如当年憨傻的样子。转着转着,书童身体一顿,倒了下去。白凛愣住了,完全反应不过来,等到书童完全倒在地上半晌没响动才发了疯上前抱起他,
“你也要离开我吗?”白凛颤抖,紧紧抱住书童单薄的身子。白安很累了,心脏被自己捏爆的一瞬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静静躺在地上再次等待死亡。忽然,感觉皮肤上一阵滚烫,少爷,哭了?
也许是白安强撑了一口气还有未完的话想对少爷说,他艰难睁眼,看到少爷红了眼眶,泪珠一滴滴砸在他脸上。
“少爷,不要哭。我没有要离开,身体虽然不在了但是我的魂魄还是会陪着你。你不要再逼着自己恨他们了好不好,放了自己吧。少爷,言华,我喜欢你。”说完,白安痴傻盯着白凛,安静闭上了眼睛。
“白安,白安,白安.......”白凛声嘶力竭晃动白安,试图把他晃醒。“白安,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以后天天喊你名字,不喊你小黄了。”白凛抱着怎么也晃动不醒的白安,意识到这次白安真的走了。哭着哭着,脑海里不停翻动着过往回忆,白凛觉得这一世开心过,痛苦过,错过对过,天真过残忍过,世人皆有红尘痴爱,因果宿命,若是白家必定这般下场,自己所为到底为何。
白凛紧紧抱着白安,仰天长啸,留下血泪。
“这一世,我负了你,来世但愿我们再次相遇,再遇我会主动爱上你,我们一世长安。”白凛看向蓝忘机,“含光君,我认识到情爱已晚,你莫再像我。”
蓝忘机察觉不对,立马想阻止时,白凛已然震碎心脉。
“含光君,最后一个请求,将我和白安一起烧了葬在一起。”白凛吐出一口血,眼中再无留恋紧握白安的手对着白安甜甜得笑了。
蓝忘机看着二人宛若沉睡般安详的面容,侧脸闭上了眼睛。许久,重新睁开眼睛,坐在二人身侧抽出忘机琴,缓缓弹奏安魂曲,一遍又一遍。应白凛的要求,火化了二人合葬在树下。
第二日,蓝忘机带弟子们赶至乱葬岗着手解决镇压安魂之事,事后吩咐弟子全部火化,将骨灰带至镇上白氏旧宅就近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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